 “河”是老屋旁邊的一條干渠，上游通過一道大閘與大河相連，世代在荊江兩岸耕作的人們喜歡稱這段長江為“大河”，干渠蜿蜒曲折，下游一直通到洪湖水系。河里來的水自然就是甘甜的長江水，挑到水缸里滿，一家人的生活之水就有了。 河里來水了，就有好魚吃。踏著河岸邊青草上的露珠，二哥三哥正忙乎地起勁，手里的魚桿一會就提溜一條活蹦亂跳的刁子魚上來，不大會功夫，小哥倆就能“唰”到滿滿一臉盆的刁子魚。“唰刁子”是對釣刁子魚很形象的一種叫法。自家屋后的竹園里砍幾根一人多高兩米來長的竹子，在細的一頭有竹節(jié)處拴上系好小魚鉤的普通的魚線，也不用魚漂，在魚鉤上穿個河邊現(xiàn)捉的螞蚱或蜻蜓，就是最好的魚餌。這河里的刁子魚在早晨極喜浮在水面游，站在河岸邊，揚手將掛餌的魚鉤沖那歡游著的魚兒“唰”地甩過去，魚兒以為是點水的蜻蜓或蟲子，張嘴就奪，你握緊魚桿快速地往上一提再向身后一楊，一條刁子魚就甩到河堤上了。每當(dāng)此時，在河邊放牛的我就會歡快地跑過去趕緊抓起魚兒放入水盆中。 哥倆也不多“唰”，看看差不多夠一家人早飯吃的就停桿，一溜小跑把魚拿回家收拾好交給母親，立馬就下鍋：刁子魚兩面煎至微黃，菜園里現(xiàn)摘的胡椒切塊放在魚上面，拍一片姜，擱幾個蒜子，舀一勺紅辣的豆瓣醬，來一瓢缸里的河水，添一把干柴，大火咕嘟十來分鐘，一鍋鮮辣噴香的熬小魚就做好啦。再從陶土罐里盛一碗冬天泡制的剁椒蘿卜，一家人圍桌而坐，一頓早飯吃的那叫一個滋滋有味。  秋后稍有閑時，從下游來的魚船有時就會�？吭诶衔莸哪緲蜻叄^上總會有三五只黑色的鷺鷥傲然“金雞獨立”�！苞橔冏ヴ~啰！”哪個小二郎的一聲驚喜鬧喚，木橋上河岸邊就擠滿了吵吵嚷嚷的人們，“快看鷺鷥抓魚！快看鷺鷥抓魚！”船老板這時就會很得意地抓起三兩只鷺鷥，喂上幾條小魚，說聲：“去吧！”隨即臂膀一揮，那大鳥“嗖”地一聲便跳入河里沒了蹤影。 這會，船老板還要掏出紙煙，客氣地讓讓河邊的長者，再借一個火，美滋滋地吸上一口，坐在船頭的長凳上翹起二郎腿，噴出一口長長的煙才會講：“等會兒吧，肯定有大魚抓上來的”。也就巧了，一支煙的功夫，鉆出水面的鷺鷥個個脖子鼓鼓的，撲騰撲騰地等那船老板拎上船艙，掰開長長的喙，“劈劈啪啪”蹦到艙板上的都是半斤八兩左右的鯉魚、鯽魚和草魚什么的。有嘴饞的，與船老板三劃兩劃的，也就一兜兜往家熬魚去了。要留一些的，打尖人家晚飯的美味還等這些鮮魚呢。 冬天了，河里水淺，上堤去！“上堤”是大河岸邊人們對冬季里拓寬、挖深河渠并整固加高河堤的慣稱。那時節(jié)，村里的青壯勞力都要上堤去的，也不在本村上堤，要自帶被褥糧食到別村去上堤的。數(shù)九寒冬，雖說是在溫暖的江漢平原，那也還是個冷啊。但只見小伙赤膊光腳在河里挖泥，姑娘卷袖挽鬢在堤上挑泥土，什么累什么苦，都在那陣陣歡聲笑語中。 放學(xué)的小二郎最喜上堤“大軍”收工后晚飯的噴香、熱烈。在借宿人家的柴灶上燉一大鐵鍋的豬肉白菜粉條，用搪瓷大洗臉盆盛出來；再把那挖河逮來的泥鰍、鱔魚等各種鮮活雜魚辣辣地熬上，也用搪瓷大洗臉盆盛出來，甑子蒸的米飯?zhí)蟻恚魂犎笋R就或坐或站，圍著那八仙桌上搪瓷大洗臉盆里的肉和魚“大吃”起來。借宿人家的小二郎和留守老人們也就跟著打一頓豐盛的“牙祭”。經(jīng)過上堤人們兩三個月的奮戰(zhàn)，大河兩岸田野里的干渠、河溝都被整固一新，以待來年大河水來暢快地澆灌這片肥沃的土地。  這大河兩岸人家的喜宴上的“頭子菜”就是這花糕。人們“吃喜酒去”很多時候也說“吃花糕去”。大河里來的水好，水里的魚肥美鮮活，造就了荊州一帶江漢平原的這道人間美味。人間美味往往相伴著許多美好的傳說。 相傳，舜帝攜女英、娥皇二妃南巡，過江陵（荊州）一帶時，娥皇困頓成疾，喉嚨腫痛，想要吃魚但又討厭魚刺，于是女英在當(dāng)?shù)匾粷O民的指導(dǎo)下，融入自己的廚藝，用魚、肉、蓮子粉等蒸成魚糕（花糕），娥皇吃后，迅速康復(fù)，舜帝聞之，對魚糕大加贊賞，魚糕因此在荊楚一帶廣為流傳。 還有一種傳說則是：春秋戰(zhàn)國時，紀(jì)南城（楚國國都）南門外有一“百合鮮魚莊”，楚莊王某日郊游至此魚莊偶食之（魚糕）而鐘愛，遂被引為楚宮廷頭道菜。直到清朝，仍出現(xiàn)在宮廷菜中，據(jù)說乾隆皇帝嘗過荊州魚糕后脫口而詠：“食魚不見魚，可人百合糕”。 說來不可思議，魚糕在荊州一帶有幾千年的歷史，長期以來好像從來沒有跨出過荊州區(qū)域。在緊挨著荊州一西一東的宜昌和武漢，除非是來自荊州的，很少有人知道魚糕的。為什么只這里有魚糕呢？這應(yīng)是大河水經(jīng)年累月澆灌的這片平原地區(qū)獨特的地理環(huán)境、氣候條件、文化秉性決定的。地肥水美，魚米富足，祖輩們覺得，普通的魚的做法和吃法實在吃不出多少新意了，那就吃沒有刺的魚。這還不夠，還要味道鮮美�！棒~”“羊”鮮也！荊州偏南方，肉類少見羊肉，是以豬肉為主，所以就自然想到將魚肉和豬肉混在一起蒸成糕，那必定是“鮮”香無比的。  上午時分，是誰在鐵牛旁的那一片江灣的水中央戲水？哦，那不是膽大的游泳的人們，是大河里的“寶貝”江豬子在調(diào)皮地嬉戲！“江豬子”是大河兩岸人們對國家二級保護動物“江豚”的愛稱。寬闊、干凈、平緩、水深的江灣才會引來這些“寶貝”駐游的。 黃燦燦的油菜花剛剛開過，你站在高高的江堤上（背向大河）遠處望，那一片綠波海是翻滾的麥浪。陣陣南風(fēng)吹來，稻花隨風(fēng)飄香，勞作的人們會從心底唱出：“一條大河波浪寬，風(fēng)吹稻花香兩岸，我家就在岸上住……”。 那一方荷塘“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”，你可曾偷偷地如泥鰍般游進去踩過藕尖、摘過菱角、揪過蓮蓬？那帶刺的雞頭苞（芡實）梗子可曾扎痛過你的手、腳？菊花黃了，橘子紅了，泡一杯清香的菊花茶，嘗一口甘甜的橘子，閉上眼睛，腦海里涌現(xiàn)的是大河的水早已深深地流入你的心田，流進你的血液！ 作者：陳華祥 原標(biāo)題：大河水來 江陵縣職教中心 侯著權(quán)校長 薦稿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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