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陵放牛娃：離開家鄉(xiāng)多年，總有述說不完的鄉(xiāng)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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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牛娃

文/陳華祥

在人民公社生產(chǎn)隊那會兒有一陣子，隊里的耕牛是分派到社員家輪流飼養(yǎng)的，二十來頭牛往往要由四五家人負(fù)責(zé)，小牛犢跟著老牛，每家最多照看四五頭牛，到年底給結(jié)算一定的工分，喂牛的草料（主要是干稻草）和飼料（豆籽餅棉籽餅等）隊里供給。春夏秋三季地里有青草時，各家早晚要放牛，中午和夜間喂飼料加割來的青草，冬天耕牛很少下地干活就基本拴在牛棚（要定時喂草料、牽牛飲水及活動活動等），牛棚的衛(wèi)生也是各家分區(qū)域清理清掃的。



我們家人口多有九個人（父母大人加七個孩子），每次輪到差不多都是喂養(yǎng)四五頭牛，哥哥們割喂牛的青草還要打掃牛棚，姐姐、我、還有五弟早晚放牛，這些事情都要在上工上學(xué)前或收工放學(xué)后做完做好。

放牛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，那是相當(dāng)快樂的一件事，尤其喜歡放學(xué)后和小伙伴們一塊放牛。放下書包，就到牛棚、田埂邊牽走各家的牛，來到野地里堤岸上水塘邊，小點或膽子小些的孩子一般都是牽著牛繩子放牛，大些或膽子大的孩子大都喜歡騎在牛背上放牛的。牛兒悠悠吃草，尾巴歡快地甩來甩去；放牛娃興奮地耍著鬧著，還有唱起歌的。夕陽下，陣陣蛙鳴，裊裊炊煙，潺潺的流水稻花香，星星點點的野花在肥沃土地的滋養(yǎng)下吐露芬芳……

要是在晴熱的夏日，放牛娃們是一定要把牛拴在河邊池塘邊，讓耕作一天的牛也要舒舒服服“困個水”的。而已經(jīng)化身“野孩子”的放牛娃早就按捺不住，紛紛光不溜秋鉆入河水塘水中了。牛在水中暢快翻滾，小伙伴們在水中盡情嬉戲打鬧……

太陽“下山”了，不遠處的村莊開始傳來聲聲喊兒回家吃飯的呼喚。一個接一個，排著隊，或牽牛或騎牛，唱著歌兒說笑著，放牛娃就牧歸啦。

夏季天氣炎熱，各家分養(yǎng)的耕牛晚上是可以不牽回牛棚的，那時我們家都是把牛拴在南干渠邊的幾棵大柳樹（楓楊樹）下乘涼歇息的。月光皎潔，大河來的水靜靜流淌，很喜歡躺在竹床上聽也在大樹下乘涼的大人們“講白話”“講古”，仰望星空，悠悠地就進入香甜的夢了。夏夜蚊蟲多，人們可以搖蒲扇驅(qū)蚊，更可以呆在床帳中納涼，牛也就只能用牛尾巴忽扇忽扇幾下，被叮咬急了時，牛也會站起來焦躁地不停轉(zhuǎn)圈。因此，哥哥們每晚都會在拴牛的上風(fēng)口位置拿青蒿草、青草、青樹枝夾雜些枯草、麥秸稈等燃一堆煙，為防止草堆起火太快，還要在燃煙的草堆上壓上一些濕的青草皮。晚風(fēng)輕拂，蒿草味的青煙漫過，蚊蟲頓時少了許多。

很多沒在鄉(xiāng)村生活過的人們往往好奇那古畫中的牧童是怎么騎上牛背的，而且還能騎在牛背上穩(wěn)穩(wěn)地吹個笛子。這要說就是各家養(yǎng)熟了的牛大都是有靈性的，放牛娃們大多喜歡騎著牛放牛：把牛牽出牛棚后輕喊“臥”，那老牛就會慢慢跪下身子；接一聲“遞角”，牛角就側(cè)伸到腳邊了；再一聲“起”，牛就緩緩起身，牛頭向上向后輕抬，放牛娃踩著牛角，順勢就騎上牛背了。小牛犢子和脾氣暴躁的青壯牯牛就不能也不敢這么愉快地騎了呢。我們家二哥練過拉二胡，三哥學(xué)過吹笛子，曾聽三哥講，他小時放牛確實是騎在牛背上吹過笛子的。

對放牛娃來說，放牛是快樂的，但也有不開心的時刻和害怕的事情呢。

特別是在夏天的清晨，“啪啪”兩聲，還在甜夢中，你的屁股就挨了兩下，“放牛去”然后你就被揪起來，揉揉惺忪的睡眼，雖然不情愿，還是放牛去吧，不然大巴掌再呼上身也不好受哦。牽牛騎牛放牛，晨曦中牛背上的少年瞌睡連連，軟綿綿的小身子一個不小心就骨碌下牛背來，這時吃草的牛兒也會停下腳步，摔下地的（也有摔到小河溝里的）放牛娃一個激靈頓時清醒多了，站起身回回神，拍拍牛兒的角，騎上牛背繼續(xù)放牛。

放牛娃最怕自己放的牯牛（公牛）迎面遇上一頭不熟悉的牯牛，如果兩頭牯牛都是健壯的，對過牛眼還互不“服氣”，你就看這二牛先是頓一下，繼而右前蹄快速刨地，瞬時各自低吼著即向?qū)Ψ斤w奔而去，砰地一聲，四只牛角就重重頂撞在一起了。頂紅眼的兩頭牛，大人們都不敢近身，除非有一頭牛戰(zhàn)敗落荒而逃，最后這往死里“頂�！钡膬深^瘋狂的牯牛都是用燃著的火把撩燒牛頭才能將它們隔開來的。迎面的兩頭牯牛中要是有一頭膽小的或是被對面的�！捌圬�(fù)”過頂敗過的，那小心了，你的這頭牛極有可能突然轉(zhuǎn)身躲避也是飛奔而走的。如果你正放著的青壯的牯牛抬頭看見附近有“健美”的沙牛（母牛），你要格外當(dāng)心些，已經(jīng)牛眼放光興奮的牯牛也是會突然撒開蹄子沖過去爬上那沙牛后背的。這些情況下，不巧要是放牛娃還騎在牛背上，往往就突然被顛下來重重地摔一跤，也有被摔壞身子的。所以，隊里的放牛娃們對各家的“牛脾氣”都是有了解的，大人們也會時時叮囑放牛要精心警醒些，遇到情況還是要趕緊牽牛避讓的。

我經(jīng)歷過的最驚險的一次放牛，是有一年的暑假（上初中）在小舅家放牛。

小舅家在荊江南岸大堤下屬公安縣（我們家在荊江北岸大堤下屬江陵縣），他家三個孩子，兩個表弟與我和五弟年歲相仿，還有一個表妹比我們幾個要小幾歲，逢寒暑假，他們常常過江北來我們家玩兒幾天。我上初中時的一個暑假，正好家里事情不多，幺叔（我們對父親的稱呼）就同意我和五弟結(jié)伴去河那邊（音活啰邊，荊江北岸一帶習(xí)慣稱南岸為河那邊，江北的則是南岸人們對北岸人們的叫法）小舅家住幾天。到河那邊要到郝穴渡口坐輪渡過江，一趟輪渡大約半個多鐘頭。坐輪渡是要花船票錢的，那年月家里并不富裕，幺叔姆媽（我們對母親的稱呼）也就在春節(jié)拜年或有大事時（婚喪嫁娶等）才會過河那邊去，我們兄弟姊妹一兩個偶爾也能跟著過一趟江。

也不用事先通知小舅家（沒有現(xiàn)在的通訊工具），有天早上吃過早飯后我和五弟就愉快地開路了（我們兩個都去過小舅家，認(rèn)識路的）。從家走到渡口有十幾里路，再坐船過江，從南岸渡口走到小舅家也還有十幾里路。我們兩個走走停停，到小舅家時早過了中午飯點（舅媽舅舅都下地干活去了），表弟表妹看到我們很是高興，趕緊就招呼我們喝水洗臉吃飯。

過了幾天，小舅還有大舅家的表哥等幾個人要趕早到湖地耙田（荊江兩岸人們習(xí)慣把遠離村莊填湖造的田叫湖地），就安排兩個表弟吃了中飯后到湖地放牛，我提出要一塊去，小舅同意了。那天午后我們?nèi)齻�到湖地接過來三頭牛，耙了一大上午地，牛兒也累得呼哧呼哧的，先把它們牽到灌渠邊“困水”，再拴在渠堤上慢慢吃草。小哥仨說笑著，吃草的牛也不用刻意管它，順便我們還尋（割）了兩三籃子的豬菜（喂家里土豬的野菜）。大概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，堤上突然跑來一頭牯牛，拴著吃草的三頭牛一下就被驚著，紛紛掙脫牽牛繩慌慌張張跑開了。這可如何是好？大表弟說：“咱們趕緊分頭去追牛吧，追到后牽回家�！备缲砻Ω鞲�住一頭牛就追起來。兩個表弟清楚湖地的方位也知道回家的路，一時受驚跑開的牛兒和他倆也是熟悉的，追著喊著很快就都拉住了牛，牽�；丶視r天還未黑。

我可就“慘”了，喊不住那牛（不認(rèn)識我），只能跟在它身后跑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什么方向。剛開始牛跑得快，我也只能快跑跟著，后來可能是牛跑累了，就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；氣人的是，只要靠近些，它就往前緊走幾步，無奈何我只好還是保持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。天慢慢黑下來，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，我開始心慌開始害怕，但還沒有哭。

迷迷糊糊不知怎地就隨那牛走到了大堤下邊一戶人家的門口，那家人正圍坐在屋門口的桌子上吃晚飯。我就喊他們幫忙把牛牽住，幾個人分開圍住牛，慢慢把牛趕進了堂屋里，那家的大人才牽住牛鼻子的，然后問：“你是誰家的孩子？怎么趕牛趕到我家里來了？”我說：“我是江北的，來舅舅家玩，今天去湖地放牛，牛受驚嚇跑開了，追著牛就跑到你們這里來了。”又問我舅舅的名字、哪個大隊的等等，我只知道小舅姓什么不曉得他的名字，大隊的名稱記得但忘了是幾小隊了。我還跟人講了兩個表弟的名字，那家人上學(xué)的孩子也都說不認(rèn)識。最后那家大人讓我喝了碗水，告訴我說：“門前的這條大路是一直往西的，你舅舅家那個大隊就在西邊，也是在這條路邊，你一邊走一邊問，肯定能找到的。”

好吧，那就往西走吧，沒走幾步，那“可恨”的牛就掙脫掉了我手上的牽牛繩，沒辦法，只能又跟在牛身后不緊不慢走起。天黑了，沒有路燈，慢慢升起來的月亮照著，也能看清腳下的路。

那天傍晚到天黑以后的路顯得特別漫長，也不知走了多遠走了多久，怕牛走遠走丟了也不敢到路邊人家問路。走著走著，就聽前面有人說：“咦！這不是家里的牛么？”（那天放的三頭牛是小舅大舅他們幾家共同喂養(yǎng)的），接著幾聲“喔”“喔”（讀音三聲），前面的牛就停住了，那人還麻溜地抓起地上的牽牛繩，回轉(zhuǎn)身就看見我了，大聲說：“你跑那去了？都把我們急死了！”原來是大舅家的表哥，我當(dāng)時淚水奪眶而出，表哥馬上安慰道：“回來了就好，回來了就好！”那會兒，小舅家大舅家一堆人已經(jīng)急的不行了，正分派人手各處去尋找呢。

多年以后，我和小舅再見面時聊到那天的放牛經(jīng)歷，還是唏噓不已。

以此文記錄我們年少時快樂的放牛娃時光！并謹(jǐn)以此文紀(jì)念我的小舅。

2023年4月6日

作者簡介：陳華祥，男，生于1968年12月，湖北省荊州市江陵縣熊河鎮(zhèn)彭市村人，高級工程師，民盟盟員，現(xiàn)在天津市濱海新區(qū)從事機械產(chǎn)品設(shè)計制造管理工作。業(yè)余時間愛好寫作詩歌、散文。離開家鄉(xiāng)多年，總有述說不完的鄉(xiāng)愁！